由祭禮尚質看巫史傳統的超出性——兼論冥具禮意
作者:吳飛(北京年夜學哲學系傳授)
來源:《中山年夜學學報》(社會科學版)2025年第1期
摘要:中國文明超出性的問題,是學界長期以來爭論不休的焦點話題。以東方超出性宗教為標準權衡中國文明,是有宏大問題的。而巫史傳統乃是中國現代宗教的主流,需求通過巫史傳統來懂得超出性。《荀子》《禮記》中對祭禮理論有很是多的討論,此中一個基礎原則是,越是高級級的祭奠,越是尚質,因為不克不及以人的方法來懂得天神。同時,祭禮中的“神明之”也被用來解釋喪禮中的冥具,喪祭之禮在尚質這一點上是相通的。巫史傳統的最基礎特點是對天然的崇敬,而巫史傳統中的鬼神,代表的是天然中的奧秘氣力而非超天然的氣力。將最接近天然的祭品獻給鬼神,這當中確實有一種超出性格感,但不是創造神對天然的超出,而是天然對日常生涯的超出。這種超出性與東方宗教傳統有宏大差別。
關鍵詞: 祭禮 超出性 天然 冥具
引言:巫史傳統的超出性問題
超出性,是現代思惟家懂得中國文明的一個焦點議題。雅斯貝爾斯以解脫和解救來懂得超出性【1】,雖然他將中國列進軸心文明之一,這卻很是不合適中國文明的特質,唐君毅已經指出了這一點【2】。韋伯對中國宗教的判斷,也是基于神人之間的緊張關系【3】。而唐君毅、牟宗三等所講的內在超出,恰好撤消了這種緊張關系,這導致學術界對內在超出論的激烈批評和深刻檢討。雖然新儒家的內在超出論遭到這般批評和檢討,但他們關注的問題并未過時:這般廣博豐富的中國文明,畢竟能否有類似宗教超出性的內在張力?我們認為,新儒家追問的問題是對的,但他們過多關注宋明理學傳統,而未能從更根源的角度懂得中國文明【4】。
張光直、李澤厚等所討論的巫史傳統,是懂得中國思惟傳統的一個焦點線索。但今朝的巫史傳統研討還包養網站重要集中在發掘與描寫階段,而尚缺少理論縱深的思慮。作為由巫教演變而來的一種文明傳統,它能否具有超出性,應該是我們進一個步驟懂得巫史傳統必定面臨的問題。
我們將巫教界定為:以天然神靈和逝往之人為重要崇敬對象的宗教形態。它往往沒有特別軌制化的教會(即楊慶堃所謂彌散性宗教),人和神之間有多種多樣的互動方法,如占卜、祭奠、附體、托夢等。薩滿教是巫教很是典範的表現形態,但不是獨一一種。世界各年夜文明的晚期,都風行過巫教。近東地區出現的二元論宗教和一神教相繼與希臘哲學結合,否認并逐漸代替了此前這些地區風行的巫教形態,走上了感性化的途徑,最終催生了現代性。這是韋伯所著意研討的、我們所熟知的一種文明感性化形態。它的基礎特點是,借助超出天然的創世者完成形而上學和宗教性設定,否認充滿在巫教中的天然神靈和逝者鬼魂,以開辟充足感性化的空間。這也恰是雅斯貝爾斯所描寫的軸心時代的超出性。中國巫史傳統沒有走這條途徑,因此并不合適雅斯貝爾斯對軸心文明的懂得。相反,中國的巫史傳統始終沒有被徹底否認,而是逐漸人文明、感性化,尤其是從中衍生出禮樂與經史傳統。年齡戰國的文明衝破,就是巫教人文明的過程,而孔子則是對巫史傳統進行人文明詮釋的最主要的包養合約思惟家。好比,他從占筮傳統中發展出了易學形而上學,從巫教禮儀中發展出禮樂文明形態,從史官寫作中發展出《年齡》的歷史哲學。和同樣對巫史傳統進行人文明改革與哲學闡釋的老子比擬,孔子的考慮加倍周全,也更重視與此前巫史傳統的接續,而他的后學則更進一個步驟完成了包養心得他的這個任務。此中的一些問題,筆者已另文討論【5】。
本文則從孔子及其后學對祭禮的人文明詮釋,來繼續對這一問題的討論。《說文解字》對“禮”字的界定是:“所以事神降福也。”王國維認為“豊”即“禮”,“象二玉在器之形”【6】,所以,禮的本意就來自巫教中的祭神儀式。《周禮·春官·大批伯》中,祭奠天神、地祇、人鬼的吉禮更是五禮之首。《禮記·昏義》中說“重于喪祭”,《儀禮》中所記錄的各種禮,即使并非祭禮,也往往有祭奠的環節。對祭禮以及喪禮的闡釋,是儒家禮學思惟的第一義,而由此闡釋得出的人文思惟,進一個步驟拓展到其他各種禮。這種闡釋恰是巫史傳統人文明的過程。而祭禮的一個基礎原則是尚質。筆者認為,“尚質”這一點恰是巫史傳統之超出性的關鍵地點。
一、貴食飲之本
《荀子·禮論》中有一段很是主要的話解釋禮制基礎原則:“年夜饗,尚玄尊,俎生魚,包養情婦先年夜羹,貴食飲之本也。饗,尚玄尊而用酒醴,先黍稷而飯稻粱,祭,齊年夜羹而飽庶羞,貴本而親用也。貴本之謂文,親用之謂理,兩者合而成文,以歸年夜一,夫是之謂年夜隆。”【7】年夜饗,楊倞注以為指“祫祭先王”【8】,蓋因《禮記》中多處出現的“年夜饗”,鄭注多謂為祫祭。玄尊即玄酒,就是水;生魚,是未經烹調的魚肉;年夜羹,是不加佐料的肉湯。則荀子的意思是,在年夜饗這種對宗廟中諸先王的祭奠中,崇尚的是玄酒、生魚、年夜羹這些極其粗樸的飲食,來由是“貴食飲之本”。不過,這些粗樸的飲食并非年夜饗之禮中獨一要應用的。荀子進一個步驟說:“饗,尚玄尊而用酒醴,先黍稷而飯稻粱,祭,齊年夜羹而飽庶羞。”雖然“尚玄尊”“先黍稷”“齊年夜羹”,但真正獻給尸(神主)食用的卻是甘旨可口的酒醴、稻粱和庶羞。荀子用“貴本而親用”來懂得這樣做的道理,楊倞注:“文,謂修飾。理,謂合宜。”【9】荀子自己已經講明白,所謂“貴本”,就是“貴食飲之本”,而“親用”的含義不難懂得,因為作為飲食之本的玄酒、生魚、黍稷、年夜羹都是難以下咽的,所以還是要用尸能夠接收包養意思的甘旨飲食來給他吃。貴本為文,親用為理,文理相合,成為更寬泛意義上的文。“以歸年夜一”,楊倞注:“太一,謂泰初時也。”【10】歸于泰初之時,還是紀念食飲之本的意思。
荀子隨后又將這一道理推廣到各種禮甚至樂當中,強調的都是“貴本之謂文”,而較少再講“親用之謂理”:
故尊之尚玄酒也,俎之尚生魚也,豆之先年夜羹也,一也。利爵之不醮也,成事之俎不嘗也,三臭之不食也,一也。年夜昏之未發齋也,太廟之未進尸也,始卒之未小斂也,一也。亨衢之素未集也,郊之麻絻也,喪服之先散麻也,一也。三年之喪,哭之不文也;清廟之歌,一倡而三嘆也,縣一鐘,尚拊之膈,朱弦而通越也,一也。【11】
此中最前三句,還是在重復年夜饗中的飲食。隨后的“利爵之不醮也,成事之俎不嘗也,三臭之不食也”,依照楊倞的懂得,指的是祭奠完畢,尸包養網VIP已食訖:“皆謂禮畢無文飾,復歸于樸,亦象泰初時也。”【12】在具體解釋上,俞樾、王先謙等人有分歧于楊倞之處,但以為這三者均指祭畢之事,并無疑義,因此不用贅述。隨后三者,諸家亦有一些爭論,但應該分別是婚禮、饋食禮、喪禮即將開始之時,亦無異議。再后三者,亨衢、郊均指郊天禮初始之時,而喪服未備時先散麻,“皆禮之初始,質而未備”,“皆謂未有威儀節文,象泰初時也”【13】。最后所列三者,則由禮進樂,先是喪禮中的哭,隨后是清廟之樂,最后的“尚拊之膈”女大生包養俱樂部,楊倞也不克不及解,但說“尚古樂,所以示質也”【14】。朱弦聲濁,通越聲遲,亦是尚質之意。
這里列舉的一切禮樂,都長短常盛大的,真正開始之后,行禮的主體天然應該煥乎文章,恰是其“親用”的部門。而荀子不再多講這些內容,卻強調要從行禮剛剛開始和即將結束時,根據其尚質的部門來看制禮的基礎原則,此中當然蘊含著對禮樂基礎精力的懂得。最能體包養條件現這一點的,當然還是荀子最後著重討論的祭禮。
二、禮之初始諸飲食
荀子之說,包養一個月與《禮記》各篇中多有呼應。《禮記·樂記》云:
是故樂之隆,非極音也;食饗之禮,非致味也。清廟之瑟,朱弦而疏越,壹倡而三嘆,有遺音者矣。年夜饗之禮,尚玄酒而俎腥魚,年夜羹和睦,有遺味者矣。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,非以極口腹線人之欲也,將以教平易近平好惡,而反人性之正也。【15】
又說:
干戚之舞,非備樂也;孰亨而祀,非達禮也。(1包養網單次479頁)
此兩處所說,不僅和荀子很是分歧,並且有些文字都是雷同的。而對于為什么隆樂非極音,年夜禮非致味,《樂記》訴諸“遺味”與“遺音”,與《禮論》中類似,都給出了一個崇古的歷史性懂得。對這一方面最詳細的論述見于《禮運》。在討論其祭奠原則之前,我們先要借助鄭注孔疏清楚一下此篇中對歷史分期的懂得:
昔者先王未有宮室,冬則居營窟,夏則居橧巢。未有火葬,食草木之實,鳥獸之肉,飲其血,茹其毛。未有麻絲,衣其羽皮。后圣有作,然后修火之利,范金,合土,以為臺榭、宮室、牖戶。以炮,以燔,以亨,以炙,以為醴酪,治其麻絲,以為布帛。以養生送命,以事鬼神天主,皆從其朔。(888頁)
據鄭注孔疏,“后圣有作”之前為上古,其后則混說中古、下古。孔疏對此作了很長的辨析,并比較了關于上古、中古、下古的各種說法,年夜致確定此篇中的時間定位:“宓羲為上古,神農為中古,五帝為下古。”(891頁)依照古人的歷史觀,三古的時間定位不用太在意,但依據此處及下文的論述,鄭注孔疏認為,上古之時的特點是無宮室、不消火,茹毛飲血。中古時理解用火,不再吃生食品,但其燒制也極為粗略,至于冶金宮室等,則應是下古之時才會出現的。此一節中最后一句說:“以養生送命,以事鬼神天主,皆從其朔。”鄭注:“朔,亦初也,亦謂今行之然。”(888頁)孔疏:“謂當代所為范金、合土、燒炙、醴酪之屬,非始造之,皆仿法中古以來,故云‘皆從其朔’。”(894頁)人類文明雖然有了很年夜的發展,但依然要效法上古和中古的一些做法,《禮運》中的“皆從其朔”與《荀子·禮論》中的“以歸年夜一”是分歧的。
在這樣的歷史框架下,在《禮運》中,孔子這般追溯禮的來源:
夫禮之初,始諸飲食,其燔黍捭豚,污尊而抔飲,蕢桴而土鼓,猶若可乃至其敬于鬼神。及其逝世也,升屋而號,告曰:“皋!某復。”然后飯腥而苴熟。故天看而地躲也,體魄則降,知氣在上。故逝世者北首,生者南鄉,皆從其初。(887—888頁)
說“禮之初,始諸飲食”,并非指關于飲食的禮,而是以飲食敬鬼神。故孔疏:“禮,謂吉禮。此吉禮元初,始諸飲食。諸,于也。始于飲食者,欲行吉禮,先以飲食為本。”(891頁)后文又說:“謂祭奠之禮,故始諸飲食。其情面之禮,起則遠矣。故昭二十六年《左傳》云‘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,與六合并’是也。”(892頁)言下之意,與日凡人情相關的禮,要遠遠早于祭奠之禮。而此處所說祭奠之禮在中古的源頭,是禮制發展的一個關鍵環節,應該是進進文明的標志,所以稱之為“禮之初”。
鄭注:“言其物雖質略,有齊敬之心,則可以薦羞于鬼神,鬼神饗德不饗味也。中古未有釜、甑,釋米捭肉,加于燒石之上而食之耳。今北狄猶然。污尊,鑿地為尊也。抔飲,手掬之也。蕢,讀為凷,聲之誤也,凷,堛也,謂摶土為桴也,土鼓,筑土為鼓也。”(887頁)這個階段被定位為中古,人類雖然已經初步理解用火,但還沒有基礎的飲食之具,所以對于米和肉,只能很是簡單地加工一下,達到半熟的水平,然后鑿地為尊、掬水而飲。這是日常生涯中的飲食狀況。而摶土為桴,筑土為鼓,再將這簡單的飲食獻上,就是最後的敬神之禮了。孔疏:“言上來之物,非但可以事生,若,如也,言猶這般,亦可乃至其恭順于鬼神,以鬼神饗德不饗味也。”(891頁)這是《禮運》中孔子所追溯的,人類文明在中古之時的狀況,飲食很是粗樸,于是因陋就簡,以此致敬鬼神。當時人們本身的飲食和獻給鬼神的飲食是分歧的,但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,飲食逐漸不再這般質樸,為什么依然要把這種質略的原因保存在祭禮當中呢?鄭注和孔疏中說的“鬼神饗德不饗味”,就是一個理論上的解釋。鬼神所喜愛重視的并非甘旨,所以人類烹飪技術的發展,不用體現在祭神之禮上。
“及其逝世也”之后,孔疏云:“上言現代質素,此言后世漸文。”(892頁)自從以素樸之飲食致敬于鬼神,人類的禮制就逐漸構成體系。此后所述招魂之禮同于《儀禮·士喪禮》,即是與祭禮相共同的喪禮,孔疏反駁皇侃等以此為中古之時的說法,因為中古時未有“屋”,既然“升屋”,就當鄙人古以后。據孔疏的懂得,這并非中古時即有的喪禮,而是在后世的喪禮中體現出中古禮制的遺存,其原則和吉禮中的遺存是分歧的。“然后飯腥而苴熟”,鄭注:“飯以稻米。上古未有火葬。苴熟,取遣奠有火利也。”(887頁)行招魂復魄之禮,而逝世者未能復生,則以稻米為飯含。孔疏:“復魄不復,然后浴尸而行含禮。于含之時,飯用生稻之米,故云‘飯腥’,用上古未有火葬之法。‘苴熟’者,至欲葬設遣奠之時,而用苞裹孰肉以遣送尸,法中古修火葬之利也。”(892頁)“飯腥”是用生稻米,模擬上古無火之時;而下葬前所設遣奠,則要模擬中古之時,包上略加燒制的肉,雖云“孰”,卻并非全熟,只是人類初用火之時的產品。
此節最后說“皆從其初”,孔疏:“謂當代飯腥苴熟,與逝世者北鄉,生者南鄉之等,非是今時始為此事,皆取法于上古、中古而來,故云‘皆從其初’。”(893頁)在文明已經很是開化之后,喪祭之禮中依然保留了上古和中古的這些部門。
《禮運》既已年夜致描寫了禮的來源以及相關原則,隨后便詳細論述了祭禮的實施情況,看此中是若何運用“皆從其初”的原則的:“故玄酒在室,醴醆在戶,粢醍在堂,澄酒鄙人。陳其犧牲,備其鼎俎,列其琴瑟,管磬、鐘鼓,修其祝、嘏,以降上神與其先祖,以正君臣,以篤父子,以睦兄弟,以齊高低,夫婦有所,是謂承天之祜。”鄭注:“此言今禮饌具所因于古,及其事義也。”(888—889頁)這一節并沒有說哪種祭奠,應該是泛言祭奠之法。首列四種酒:玄酒、醴醆、粢醍、澄酒。此中玄酒是古祭奠所用水,最尊,故在室。孔疏云:“玄酒,謂水也,以其色黑,謂之玄。而年夜古無酒,此水當酒所用,故謂之玄酒。以今雖有五齊三酒,貴重古物,故陳設之時,在于室內而近北。”(894頁)其后的醴醆、粢醍包養網心得、澄酒,均為后世所造,越來越精致,位置也越來越卑,所置之處也等而下之。“古酒奠于室,近酒奠于堂,或奠于下,是‘重古略近’。”(896頁)
隨后是具體的行禮儀節:“作其祝號,玄酒以祭,薦其血毛,腥其俎;孰其殽,與其越席,疏布以冪,衣其澣帛,醴醆以獻,薦其燔炙,君與夫人交獻,以嘉靈魂,是謂合莫。”鄭注:“此謂薦上古、中古之食也……腥其俎,謂豚解而腥之,及血毛,皆所以法于年夜古也。孰其殽,謂體解而爓之,此以下,皆所法于中古也。”(889頁)對于“玄酒以祭”,孔疏解說云:“設此玄酒于五齊之上乃至祭鬼神。此包養情婦重古,設之,其實不消以祭也。”(899頁)此中的“孰其殽”,鄭既解為“體解而爓之”(889頁),孔疏更云:“謂體解訖以湯爓之,不全孰,次于腥而薦之堂。”(900頁)可知,玄酒、薦血毛、腥俎,所法為上古;“孰其殽”如此,則稍加烹制,而未全熟,是法中古,都是不克不及食用的。
“然后退而合亨,體其犬豕牛羊,實其簠、簋、籩、豆、铏、羹,祝以孝告,嘏以慈告,是謂年夜祥。此禮之年夜成也。”鄭注:“此謂薦當代之食也。體其犬豕牛羊,謂分別骨血之貴賤以為眾俎也。祝以孝告,嘏以慈告,各首其義也。短期包養祥,善也。當代之食,于人性為善也。”(889頁)與前節相反,這一節所述,就是祭奠時所用的文明之器。三《禮》中常見豚解與體解之別,上古之法稱為“豚解”,鄭注《儀禮·士虞禮》云:“豚解,解前后脛、脊、脅罷了。”【16】是對犧牲很是粗略的切割為七塊之法。自“孰其殽”即用體解,加倍細致地分為十一塊。至此,則要將後面獻上的爓肉取回來,與不曾祭獻的犧牲一路烹熟,皆體解之,并裝滿祭器,“供尸及待賓客兄弟等”。
可見,這兩節所論,分別就是荀子所謂“貴本之謂文”和“親用之謂理”。鄭注又給出了關于“親用之謂理”的一個理論解釋:“當代之食,于人性為善也。”(889頁)此與前注所謂“鬼神饗德不饗味”相呼應。當代之食重視的是人性,但鬼神之道卻與之分歧,所以參加祭奠之人(包含代表鬼神的尸)所用的食品,與獻給鬼神的祭品,長短常分歧的。但這依然未能完整說明白,為什么樸略尚質就是最適合獻給鬼神的。因為鬼神假如只是不在乎滋味,則獻上甘旨珍饈還是質樸之食,不是并無區別嗎?僅僅從來源的角度懂得“以歸年夜一”還是遠遠不夠的,還需求更深刻的理論闡釋。
三、鬼神饗德不饗味
《禮記》中隨后的一篇《禮器》,對《禮運》構成了主要的補充和闡釋,尤其深刻討論了關于禮的諸多理論問題。特別是此中詳細討論“禮有以多為貴者”“有以少為貴者”“有以年夜為貴者”“有以小為貴者”“有以高為貴者”“有以下為貴者”“有以文為貴者”“有以素為貴者”,尤具深意。
以多、年夜、高、文為貴,是禮制最直觀的標準,恰是“親用之謂理”的體現。但以少、小、下、素為貴,則是“貴本之謂文”的具體方面,此中一多半是與祭禮相關的。起首是以少為貴:
有以少為貴者。皇帝無介,祭天特牲。皇帝適諸侯,諸侯膳以犢。諸侯相朝,灌用郁鬯,無籩豆之薦。年夜夫聘禮以脯醢。皇帝一食,諸侯再,年夜夫、士三,食力無數。亨衢繁纓一就,次路繁纓七就。圭璋,特;琥璜,爵。鬼神之祭單席。諸侯視朝,年夜夫持,士旅之。此以少為貴也。(968頁)
此中的“祭天特牲”,當然是最高規格的祭天之禮,“特牲”是一頭牛,此處應為牛犢。祭天僅用一牛,而不消太牢、少牢之禮,所所以“以少為貴”。孔疏云:“特,一也。天神尊,尊質,故止一特也。”(969頁)隨后皇帝諸侯相見之禮是此一原則的推廣,皇帝適諸侯,反不如諸侯相朝、年夜夫聘禮盛大。孔疏:“諸侯事皇帝,如皇帝事天。皇帝事天既用一牛,故皇帝巡守過諸侯境土,諸侯奉膳,亦止一牛罷了也。”(969頁)諸侯相見,可以用甘旨的郁鬯,皇帝祭天、諸侯奉皇帝,卻皆不克不及用,孔疏:“示相接以芳香之德包養網單次,不在肴味也。”(969頁)但諸侯之間雖有郁鬯,卻無籩豆之薦,孔疏:“義在少,而不在味,故唯有鬯而無肴也。”(969頁)至年夜夫聘禮,“酌以酒而又有脯醢,無芳香之德,故須味稍多也”(969頁)。等級越低,咀嚼越多。
“皇帝一食,諸侯再,年夜夫、士三、食力無數”,鄭注:“謂告飽也。”(968頁)即祭奠之后所食。孔疏:“食,猶飧也。尊者常以德為飽,不在食味,故每一飧轉告飽,而待勸之乃更飧,故云一食也。”(969頁)諸侯以下則因德越降,飧數越多。“亨衢繁纓一就,次路繁纓七就”,亨衢是殷祭天之車,孔疏:“殷猶質,以木為車,無別雕飾,乘以祭天,謂之亨衢也……車既樸素,故馬亦少飾,止一就也。”(970頁)而卑者反而裝飾更多。再如“鬼神之祭單席”,孔疏:“神道異人,不假多重自溫,故單席也。”(970頁)
《禮器》之后的《郊特牲》篇首的一段,與《禮器》“以少為貴”一節有許多重復,孔疏:“文承《禮器》之下,覆說以少為貴之事。”(1027頁)記文中已經強調郊用特牲、膳用犢是“貴誠之義也,故皇帝牲孕弗食也,祭帝弗用也”。鄭注:“犢者,誠愨未有雌雄之情,是以小為貴也。孕,任子也。《易》曰:婦孕不育。”(1023頁)孔疏則指出:“郊之特牲,亦是犢也。”(1029頁)郊與膳皆用一牛犢為特牲,反不如皇帝賜諸侯太牢之多,不僅在于少而簡單,更在于牛犢的天然懵懂,不知雌雄。此“以少為貴女大生包養俱樂部”亦是“以小為貴”。孔疏更詳解特牲之用云:“郊所以用特牲者,特,謂于南郊祭感生之帝,但天神至尊,無物可稱,故用特牲。”(1027頁包養意思)無物可與至尊天神配,只能以特牲配。
以小為貴,亦多與祭奠有關:
貴者獻以爵,賤者獻以散,尊者舉觶,卑者舉角。五獻之尊,門外缶,門內壺,君尊瓦甒。此以小為貴也。(971頁)
因古禮散亡,對于以爵、以散之說,諸家多有分歧,且無法與《儀禮》《禮記》諸篇所說相合,但此處所說基礎原則是確定的:祭禮中之尊卑屬獻尸所用酒器,貴者用小,卑者用年包養金額夜。隨后之五獻禮,鄭謂“子男之向禮”(971頁),亦是尊者小,卑者年夜,故孔疏云:“是不重味,故以小為貴也。”(972頁)
以下為貴:
至敬不壇,埽地而祭。皇帝、諸侯之尊廢禁,年夜夫、士棜禁。此以下為貴也。(973頁)
這里包含兩部門,第一部門是祭天的場所。孔疏:“此謂祭五方之天,初則燔柴于年夜壇,燔柴訖,于壇下掃地而設正祭,此周法也。”(973頁)祭天之禮,雖于壇上燔柴,卻要在壇下掃地而祭。《郊特牲》中也說:“掃地而祭,于其質也;器用陶匏,以象六合之性也。”鄭注:“觀全國之物,無可以稱其德。”(1063頁)第二部門指的是祭奠之時酒尊的擺放。禁是承酒之器,棜是無足的斯禁。據孔疏,祭奠時皇帝、諸侯不得用禁,年夜夫用棜,士用禁。
以素為貴:
至敬無文,父黨無容,年夜圭不琢,年夜羹和睦,亨衢素而越席,犧尊疏布鼏,椫杓。(975頁)
孔穎達于“至敬無文”疏云:“至敬,謂敬之至極。謂祭天服用年夜裘,是無文也。”于“年夜圭不琢”疏云:“年夜圭,皇帝朝日月之圭也。尚質之義,但杼上,終葵首,而無琢桓蒲之文也。”于“年夜羹和睦”疏云:“年夜羹,肉汁也。和睦,無鹽梅也。年夜古初變腥,但煮肉而飲其汁,未知調和。后人祭也既重古,故但盛肉汁,謂之‘年夜羹和睦’。”于“亨衢素而越席”疏云:“亨衢,殷家祭天車也。越席,蒲席也。祭天本質素。故素車蒲席也。”(976頁)與“以少為貴”中關于亨衢的描寫可對觀。“犧尊”下,孔疏云:“祭天既用陶匏,蓋以瓦為尊,畫犧羽于上,或可用犧為尊。”也是以質素為尚之意。“疏布鼏”下,孔疏云:“謂郊天時以粗布為巾以覆尊也。”并引《周禮·冪人》“祭奠,以疏布巾冪八尊”及鄭注:“以疏布者,六合之神尚質。”“椫杓”以白理木為杓,亦是祭天尚質之意。孔疏引《周禮》鄭注:“祭天,爵不消玉也。”(976頁)
可見,以少、小、下、素為貴之禮,多為祭禮,或由祭禮原則衍生出的禮。孔子隨后總結說:
禮之以多為貴者,以其外心者也。德發揚,詡萬物,年夜理物博,這般則得不以多為貴乎?故正人樂其發也。禮之以少為貴者,以其內心者也,德產之致也精微,觀全國之物無可以稱其德者,這般,則得不以少為貴乎?是故正人慎其獨也。(977—978頁)
這一段的理論解釋,總結《禮運》將“鬼神饗德不饗味”和“當代之食,于人性為善”晉陞到一個更高的層次。孔子說以多為貴都是“外心者”,鄭注:“外心,專心于外,其德在表也。”(977頁)德是可以表現于外物,通過外物表達出來的,所以可以用等級很高、很豐富的外物來呈現皇帝、諸侯之德。這就是從正面懂得“于人性為善”“親用之謂理”。但以少為貴,“以其內心者也”,鄭注:“內心,專心于內,其德在內。”進一個步驟說:“德產之致也精微,觀全國之物無可以稱其德者。”鄭注:“萬物皆天所生,孰可奉薦以稱也。”(978頁)由于以少為貴之禮多與祭天相關,動植萬物,本就是六合天然所生,以六合所生之物,再奉獻給天,是無法與其德相配的,這就是“饗德不饗味”,而《禮器》由此得出的結論是:“故正人慎其獨也。”與《年夜學》《中庸》等篇中的“慎獨”相呼應,卻又分歧。《年夜學》《中庸》中的慎獨皆與個體修身直接相關,但《禮器》中所說的“慎獨”,依然是祭天之時的德性,鄭注:“少其牲物,致誠愨。”(978頁)《郊特牲》中的“貴誠之義”、孔疏的“芳香之德,不在肴味”“義在少,而不在味”等,也都在解釋這一點。既然不克不及通過豐富優美的祭品來表達對鬼神的敬意,就必須通過內在品格的誠敬來表達,所以此時尤其需求慎獨。于是孔子接著說:“古之圣人,內之為尊,外之為樂,少之為貴,多之為美,是故先王之制禮也,不成多也,不成寡也,唯其稱也。”(979頁)內在的豐富與高貴,是樂和美的表現,但內在的誠敬卻是更主要的,因此是祭禮中尤其需求的。
《禮器》后文說:“禮之近情面者,非其至者也。郊血,年夜饗腥,三獻爓,一獻孰。是故正人之于禮也,非作而致其情也,此有由始也。”(994—996頁)《郊特牲》則云:“郊血,年夜饗腥,三獻爓,一獻孰。至敬不饗味而貴氣臭也。”(1023頁)傳統上一向講緣情制禮,禮本于情面,而這里卻說近于情面之禮并非至禮。鄭注:“近情面者褻,而遠之者敬。”(994頁)這就體現在祭禮的等次當中。在一切祭禮中,郊天是最尊貴的,孔疏:“郊用犢,犢有血有肉。肉于人,食啖之事,于情面為近;血于人,食啖最遠。天神尊嚴,不成近同情面,包養網ppt故薦遠情面者,以為極敬也。”(995頁)年夜饗為祫祭先王之禮,用腥,即生肉,較用血更近于情面。故孔疏云:“宗廟為私,比郊為劣,故薦往情面稍近之腥示為敬,降于天也。”(995頁)三獻,據孔疏,為社稷、五祀之祭,以其禮三獻,故稱為“三獻”,“爓,沉湯肉,往情面漸近。而社稷、五祀降于宗廟,故用爓,又明其敬劣也。”一獻,則是群小祀之祭,“其用孰肉。孰肉是情面所食,最為褻近。小祀神為最輕,故以褻近人之食祭之,表其敬又劣包養一個月價錢也”(995頁)。鄭注則更為簡略地總結了這一節中的祭奠原則:“血、腥、爓、孰,遠近備古今也。尊者先遠,差降而下,至小祀,孰罷了。”(994頁)越是尊貴的祭奠,應用的祭品就越質sd包養素粗略,等而下之,位置越低,祭品就加工越精細,越接近人本身所食用的。到了群小祀之祭,就已經直接用熟肉了。
此節最后總結說:“是故正人之于禮也,非作而致其情也,此有由始也。”鄭注:“作,起也。敬,非己情也,所以下彼。”孔疏:“正人行禮,本意所為,高低後人,非是擅自專轍,徒起而致其己情也。既非直任我情,而凡有所行,皆有由,以為始也。由,謂法六合之道,祖先后己。”(996—997頁)此處不僅不講近情面、順情面,並且強調禮遠于情面的方面。這是對祭奠尚質思惟的進一個步驟深化,而并不與近情面、順情面的理論相牴觸。好比前文講“至敬無文,父黨無容”,之所以“父黨無容”,恰是因為有親親之情,不用拘禮,這恰是順情面的表現。但“至敬無文”一語,強調的恰好是遠情面。將近情面與遠情面的兩句話放在一路,豈無違和?雖然孔疏講“祖先后己”,凡是是講“遠情面”的處所,所處理的都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禮,而是人對鬼神之禮。對待鬼神若和對待人的方法雷同,就是對鬼神的褻瀆,只要以對待人相反的原則對待鬼神,才是恰當的態度,這應該就是“遠情面”的禮意地點。無論“至敬無文”的遠情面還是“父黨無容”的近情面,都是意在尚質,即崇尚天然,恰是這一點將它們統一在一路【17】。
所以,《禮器》后文又說:“禮也者,反本修古,不忘其初也。故喪事不詔,朝事以樂。醴酒之用,玄酒之尚;割刀之用,鸞刀之貴;莞簟之安,而槁鞂之設。是故先王之制禮也,必有主也,故可述而多學也。”(999頁)“反本修包養甜心古,不忘其初”即“以歸年夜一”,但此處所舉例子特別值得關注。“喪事不詔”,鄭注:“嗚咽由中,非由人也。”孔疏:“是反本,還其孝性之本意天良也。”“朝事以樂”,鄭注:“朝廷養賢,以樂樂之也。”孔疏:“是反本,還其樂朝廷之本意天良。”(999頁)鄭注孔疏都明確指出,這二者是反本,后面三者是修古。尚玄酒而用醴酒,《荀子·禮論》和《禮記·禮運》中均已言及。與之類似,割刀是今刀,方便;鸞刀是古刀,遲緩;莞簟是今時精細之席,槁鞂是古時細緻之席。所以這三個例子,都是尊尚古用具而用今用具。最后總結說先王制禮必有主,即禮必有基礎原則,即“反本修古”。反本,是堅持與禮相配的情面;修古,則是在文明發展之后,仍不忘原初的禮制。此中,反本是更最基礎的,修古也來自反本。
值得留意的是,《禮器》后文說:“一獻質,三獻文,五獻察,七獻神。”(1012頁)據鄭注,一獻祭群小祀,三獻祭社稷、五祀,五獻祭四看、山水,七獻祭先公,與前文的“三獻爓,一獻孰”并無分歧。但文中一向強調祭奠對象越高,祭奠越尚質,為何此處反而以群小祀之一獻尚質呢?《荀子·禮論》中對于玄酒、生魚、黍稷、年夜羹之尚,稱為“貴本之謂文”,但這些不是明明尚質的嗎?文質關系是一種極為辯證的關系,不成拘泥。祭奠中一切這些尚質的部門,都應該視為一種文,因為對于已經進進文明狀態的人類而言,這種尚質與現實情面并不契合,它是為回想遠古而決心做出來的,提示人們現代的飲食狀況。所以,這是一種不折不扣的“尚質之文”。郊天、年夜饗之禮,作為最尊貴的祭奠,其典雅華貴,天然是一種“文”,只是在此中要體現尚質的意思。這就是荀子何故說“兩者合而成文”。所以,現在這里所說的“一獻質”,指的是祭群小祀之禮粗略,雖然此中獻上的是孰肉,三獻稍文,獻上的卻是爓肉,五獻、七獻越來越文,所用的肉卻越來越質略。后文又說:“誦詩三百,缺乏以一獻。一獻之禮,缺乏以年夜饗;年夜饗之禮,缺乏以年夜旅;年夜旅具矣,缺乏以饗帝。”(1017頁)據鄭注,年夜旅為祭五帝,饗帝為祭天。此處也是從粗略的小祭奠一向講到祭天的年夜祭,禮越來越文,卻包括著越來越尚質的元素。
《郊特牲》中也有一段看似與此原則分歧的文字:
有虞氏之祭也,尚用氣。血、腥、爓祭,用氣也。殷人尚聲,臭味未成,滌蕩其聲。樂三闋,然后出迎牲。聲音之號,所以詔告于六合之間也。周人尚臭,灌用鬯臭,郁合鬯臭,陰達于淵泉。灌以圭璋,用玉氣也。既灌,然后迎牲,致陰氣也。蕭合黍稷,臭陽達于墻屋,故既奠,然后焫蕭合膻薌。(1095頁)
按照這里的說法,有虞氏之祭是合適祭禮尚質原則的,而殷、周祭奠原則卻有分歧,特別是到周代,竟用了郁鬯。依照高瑞杰的解釋包養一個月價錢,由于三代文質分歧,周代不再強調天人相隔,而是天人相貫,有高度的分歧性【18】。這是一個比較簡潔的解決計劃,可以說通此處的文字,但與本文所說其他處所卻相牴觸,因為前引各篇論述文字,都認為尚質是祭禮的通則,顯然是包含周代的。筆者認為,天人之間的區隔,周代還是存在的,所以下文說:“不知神之地點,于彼乎?于此乎?”(1096頁)只是若何表達這種天人差異,三代會有分歧。有虞氏用氣,殷人用聲,周人用郁鬯,皆是以人的方法表達對神的敬意,而非對神之所尚的明確鑒定。所以后文又說:“祭奠之相,主人自致其敬,盡其嘉,而無與讓也。腥、肆、爓、腍祭,豈知神之所饗也?主人自盡其敬罷了矣。”(1097頁)“腍”為熟,故“腥、肆、爓、腍祭”并非僅指有虞氏之祭,而還是由質略到烹熟的羅列,孔疏云:“言祭或進腥體,或薦解剔,或進湯沉,或薦煮孰。”但其實人并不了解神畢竟喜歡此中哪一種,“四種之薦,豈知神適所饗邪?恰是主人自盡敬心而求索之心紛歧耳”(1106頁)。“自致其敬”與“非作而致其情”可彼此參看。“非作而致其情”,強調的是不克不及過于隨意地依照本身的情來行禮;“自致其敬”則是在并不真正清楚鬼神愛好的情況下,通過祭奠表達本身的敬意。兩處都表達了人與神之間的距離。前者是因為人與神相異,所以不克不及用情面來猜度神;后者是因為人永遠不克不及真正清楚神,所以只能用本身的辦法表達對神的敬意。二者相反相成,并不牴觸。
四、冥具與祭器
《郊特牲》中加倍系統地討論了人神、文質的問題:
不敢用常褻味而貴多品,所以交于神明之義也,非食味之道也。先王之薦,可食也,而不成嗜也。卷冕路車,可陳也,而不成好也。《武》,壯而不成樂也。宗廟之威,而不成安也。宗廟之器,可用也,而不成便其利也。所以交于神明者,不成以同于所安樂之義也。酒醴之美,玄酒、明水之尚,貴五味之本也。黼黻文繡之美,疏布之尚,反女功之始也。莞簟之安,而蒲越、稿鞂之尚,明之也。年夜羹和睦,貴其質也。年夜圭不琢,美其質也。丹漆雕幾之美,素車之乘,尊其樸也。貴其質罷了矣。所以交于神明者,不成同于所安褻之甚也,如是而后宜……祭天,掃地而祭焉,于其質罷了矣。酰醢之美,而煎鹽之尚,貴天產也。割刀之用,而鸞刀之貴,貴其義也,聲和而后斷也。(1082—1083頁)
此處由祭禮出發,列舉了各種禮的應用,強調的都是尚質之義。鄭注:“尚質貴本,其至如是,乃得交于神明之宜也。”不消褻味而貴多品以交神明,《郊特牲》中出現了兩次,文字略分歧,鄭注:“言禮以異為敬。”(1082頁)另一處的孔疏說:“神道與人既異,故不敢用人之食味。神以多年夜為功,故貴多品。”(1035頁)于此處更言:“貴其多有品類,言物多而味不美也。”“所以交代神明之義,取恭順素質,非如人事飲食甘旨之道也。”(1083頁)品物須多,與“禮以少為貴”顯然分歧,但無論以少、以下、以小還是以素為貴,重點都不在于數量多寡,而在于能否尚質。此處所說是鼎俎、籩豆中所實之物,“皆是水土所生類品,非人所常食也”(1035頁)。此一節所列舉的一切禮器,“可食也,而不成嗜”“可陳也,而不成好”“壯而不成樂”“威而不成安”“可用也,而不成便其利”等,都是為了交代神明,而不是為了人日常生涯的安樂。酒醴、黼黻文繡、莞簟、丹漆雕幾都是極盡優美之物,是行禮之時真正要應用的,但要把質樸的玄酒、明水、疏布、蒲越、稿鞂、素車擺放在更尊貴的地位,先是說“明之也”,繼而說“貴其質罷了矣”。“明之”,鄭注:“神明之也。”(1082頁)因用于神明,故有尚質貴本的原則。
“神明之”亦見于《檀弓》孔子論冥具的兩條:“之逝世而致逝世之,不仁而不成為也;之逝世而致生之,不知而不成為也。是故竹不成用,瓦不成味,木不成斫,琴瑟張而不服,竽笙備而和睦,有鐘磬而無簨虡。其曰冥具,神明之也。”鄭注:“言神明逝世者。神明者,非人所知,故其器這般。”孔疏:“神明奧妙無方,不成測度,故云‘非人所知’也。”(305—306頁)還有一條:“孔子謂:‘為冥具者知喪道矣,備物而不成用也。哀哉!逝世者而用生者之器也,不殆于用殉乎哉!其曰冥具,神明之也。涂車、芻靈,自古有之,冥具之道也。’孔子謂‘為芻靈者善’,謂‘為俑者不仁,不殆于用人乎哉!’”鄭注:“神與人異道,則不相傷包養甜心。”“神明逝世者,異于生人。”(377頁)所謂“神明之”,就是將逝世者的鬼魂當作神明,以對待神的方法對待他。冥具“備物而不成長期包養用”的原則與祭禮尚質的原則相通,所以喪禮中之所以用涂車芻靈為冥具,其本來的禮意應該與此類似,即意在以尚質之禮事奉鬼神。《禮運》《禮器》《郊特牲》等篇引孔子之言論祭禮尚質之意,應該是對流傳久遠的祭禮原則的總結歸納,《檀弓》包養網推薦兩包養網比較條的鄭注強調神人異道,與祭禮的原則是分歧的。但孔子又以“仁”和“知”來解釋冥具,并批評用俑與人殉的做法,應該是他對這一傳統進一個步驟的人文明詮釋。
《檀弓》中又有仲憲與曾子關于冥具的一段對話:
仲憲言于曾子曰:夏后氏用冥具,示平易近無知也。殷人用祭器,示平易近有知也。周人兼用之,示平易近疑也。曾子曰:其否則乎!其否則乎!夫冥具,鬼器也。祭器,人器也。夫古之人胡為而逝世其親乎?(314頁)
鄭注“示平易近無知”:“所謂致逝世之。”即“之逝世而致逝世之”。注“示平易近有知也”:“所謂致生之。”即“之逝世而致生之”。注“示平易近疑也”:“言使平易近疑于無知與有知。”(314頁)仲憲之語恰是用孔子的冥具之說,但曾子之所以批駁他,并不是因為孔子說得不對,而是仲憲的懂得有誤。孔子在致逝世之與致生之之間尋找冥具的禮意,并不是為了讓人在無知與有知之間迷惑不定。孔子雖然對冥具作了新的解釋,卻依然是基于喪祭古禮,給以新的意義,這新的意義就在于,以冥具和祭器的辯證關系來確立尚文尚質的歷史觀。此處并言夏、殷、周三代的歷史特點,本是孔子經常討論的一個話題,而其實質恰是文質關系【19】。
冥具是鬼器,即用于鬼神之禮器;祭器是人器,即“親用之謂理”的禮器。曾子認為仲憲對三代禮器的解釋都是不對的。孔疏:
曾子鄙憲言,畢而自更說其義也。言二代用此器送亡者,非是為有知與無知也,恰是質文異耳。夏代文,言鬼與人異,故純用鬼器送之,非言為無知也。殷世質,言雖復鬼與人有異,亦應恭順是同,故用恭順之器,仍貯食送之,非言為有知也。說二代既了,則周兼用之,非為疑可知,故不重說。尋周家極文,言亡者亦宜鬼事,亦宜敬事,故并用鬼敬二器,非為示平易近言迷惑也。(315頁)
孔疏的意思是:夏尚文,強調人事與鬼事的差異,所以特別重視冥具的應用;殷尚質,從人的角度表達對鬼神的恭順,所以用祭器。周代極文,卻并非對夏代軌制的簡單回歸,而是兼用鬼器與人器,恰是《禮運》《禮器》以及《荀子·禮論》等篇中所說的,于喪祭之禮上兼用玄酒與酒醴的做包養女人法。雖然冥具自己是粗樸尚質的,但多用冥具的夏卻是尚文,因為鬼器只是其禮制中的文飾;雖然祭器自己是華美尚文的,但多用祭器的殷卻尚質,因為他們是依照本身的情來懂得人神關系;而周人的“郁郁乎文哉”,則是文質并用,兼有二者,恰是荀子“文理合而成文”之意。所以,這里體現出孔子懂得歷史變化的年夜勢,比擬從較為個體的角度講“之逝世而致逝世之”和“之逝世而致生之”,語境是很紛歧樣的。仲憲強行將這些說法講到歷史變遷當中,恰好違背了孔子的本意,所以曾子分歧意。
孔子及其后學闡釋的祭禮尚質原則,所繼承的恰是巫史傳統的焦點精力:崇尚天然。雖然儒家很是重視人類的感性聰明和文明制作,但天然始終是人類無法完整清楚,也不成能超包養網dcard出和改革的。祭禮之所以尚質,就是因為人不成以人類文明中的標準來懂得鬼神,而必須始終對鬼神持敬畏之情。由于人不成能真正清楚鬼神,所以人類不了解畢竟怎樣的祭品是鬼神所喜愛的,于是就以最質素,即最接近天然的祭品獻給神,因為鬼神正代表了天然中奧秘不成測的氣力。
注釋
【1】【2】[德]雅斯貝爾斯著,李雪濤譯:《歷史的來源與目標》,上海:華東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8年,第8-9,310頁。
【3】[德]馬克斯·韋伯著,康樂、簡惠美譯:《中國的宗教宗教與世界》,桂林:廣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04年,第332頁。
【4】對以上問題的討論,詳見吳飛:《論中國思惟中的超出》,《文史哲》即刊。
【5】吳飛:《文質之辨與歷史哲學–對歷史主義的一個回應》,《開放時代》2023年第6期。
【6】王國維:《釋禮》,《觀堂集林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04年,第291頁。
【7】【8】【9】包養故事【10】王先謙:《荀子集解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8年,第351-352,351,352,352頁。
【11】【12】【13】【14】王先謙:《荀子集解》,第352-355,352-353,353,354頁。
【15】鄭玄注,孔穎達疏:《禮記正義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08年,第1458頁。以下援用《禮記正義》經文及鄭注、孔疏皆據此本,隨文標明頁碼,不再逐一出注。
【16】鄭玄注,孔穎達疏:《儀禮注疏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08年,第1296頁。
【17】對“遠于情面”的詳細討論,參見李曉帆:《〈禮記〉祭禮思惟研討》,中國國民年夜學2023年博士學位論文。
【18】參見高瑞杰:《酒以躲禮:酒的天人屬性與宗周禮樂文明》,《中山年夜學學報》2025年第1期。
【19】詳見吳飛:《文質之辨與歷史哲學–對歷史主義的一個回應》,《開放時代》2023年第6包養軟體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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